再次回故乡已是好几年之后了。 过完40岁的生日,我就有些害怕了,40岁的女人,除了极少数特成功的之外,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的,那就是嫁不出去了。 坐上回故乡的高铁,虽然是一等车厢,还是有很多站着的乘客。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有些迷茫,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刻,我突然对周围或坐或站着的男乘客说:谁愿意娶我吗?年轻的摆摆手说自已还小,还不准备结婚;中年男也的摆摆手说他们要娶个年轻漂亮的;就连看上去穿着寒酸的也摆摆手说,那可娶不起。最后只剩下一个约60多岁,看上去还很整洁干净的老人算是将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挺久,最后思索会儿说:我可以娶你,但要你答应他一个条件。我问他什么条件,他说:你要帮我送终!我白了他一眼说:不得好死。 我知道以上的片段只是我恍惚后的一种臆想,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但有点我能确认,就是最后那句“不得好死”却是真实的说出了口,因为那一刻,周围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下了高铁,再去汽车站搭班车去镇上,到了镇上再步行8里路就能到老家,我翻过了最后一座山,下了这个山坡再过一个小河就能望见老宅了,但我实在是累了,天也开始变暗了,我就在山腰上那个亭子里歇会儿。 相传这个亭子之前只是个毛棚,是为了方便路人或是在附近干活的人,避雨歇脚用的。后来有一个男人因为**,将家里的田地都输光了,妻子多次劝说无效,男人甚至还出手打过女人,女人最终选择了出家,就在那毛棚斜对面的那个山中的尼姑庵里出家了。没有人爱的男人开始后悔了,天天去尼姑庵里求女人回去,女人不再搭理这男人,每次都只有一句说:我过得很安静。男人不死心,还是经常去庵里纠缠,后来人们就常看见这个男人在这个毛棚里待着,目光呆滞,不明事理的人问他,呆这里干吗?他就说:在等尼姑过不安静。大家只能笑笑过了,而在心里认为,他这是真疯了。最后他是否等到他心爱的女人,我们不得而知。但许多年之后,一些有志之人在这里建了一个亭子,取名为“等雨亭”,并在亭子的其中两根柱子上写了副对联:“*坐等雨亭中等雨停;常恨尼姑庵里尼姑安”。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口中念着这副对联,即使不知道这其中的由来,但因这对联特殊性,心中也会溅起波澜。只是年代久远,亭还是那个亭,庵却已不在了。 顺着最后一丝天光,我向斜对面望去,曾经那个尼姑庵的位置,有一堆新,新土旁边似乎有一个不好确定大小的土坑。 天黑时,我回到了村庄上,原本已经没人住的村庄却十分热闹,甚至喜庆,我放下行李之后,家里的堂兄弟告诉我,铁哥头几天去世了,村庄上的所有人都回来老家,给铁哥办丧事。 铁哥原本是有自己的大名的,后来“铁哥,铁哥”的叫多了,竟没有人还记得他的大名。 村头有个铁匠铺,每天都“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铁哥二岁多时能独立走路说话时,就每天往铁匠铺跑,除了家人叫他吃饭,否则他一整天都能呆在铁匠铺,认真的看桂师傅打铁。桂师傅就哄铁哥,说收他为徒弟,小铁哥当然就答应了。就这样,后来整个村的人都知道,这小孩这辈子注定是要打铁的,就“铁哥,铁哥”的叫开了。 铁哥曾经的家里并不是很穷,因为铁哥是读过书的,在那个年代能进学堂的都有不错的人家。这个,哥铁家角落里那根扁担可以证明,因为这个年代久远的扁担上刻有“铁哥的扁担”几个字,而且刻得很认真,也很有型,这就可以推测铁哥只少读过两年书,因为二年级才学过了《朱德的扁担》,铁哥一定是借用了这个课文,才会有这样的创意。 铁哥在8岁时,母亲生弟弟时难产死了,可弟弟活了下来,这下就变得特别困难,原本在生产队上最好老劳力的父亲一下就跨了,白天要出工攒工分,晚上要照应这个瘦弱的弟弟。弟弟三岁时,父亲不负重荷,在一次集体修水库时,头一迷糊从10几米高的水库坝上栽倒下去,送回来时,满身是血的父亲,铁哥问为何不送去医院,周围的人安静的摇摇头,表示没有救。痛苦的父亲示意铁哥将耳朵靠近点,父亲对铁哥说完“你要照顾好弟弟”就咽气了。 铁哥10岁就跟着桂师傅学打铁抡大锤攒工分,桂师傅其实并不教他如何打铁,只是打个帮手抡大锤。只到后来,桂师傅承包铁匠铺,几十年来,铁哥只会抡大锤与做些打杂的事,并没有撑握一个铁匠该有的本领。铁哥用力气从桂师傅那里换回了吃喝与基本费用,得以将弟弟养活。二十来岁时,铁哥本可以娶个老婆的,但为了送弟弟读书,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快三十岁时,铁哥还有机会娶个老婆的,他弟弟读完高中,说谈恋爱了要结婚,铁哥为了弟弟好,就暂时放弃了自己成家。后来弟弟生了两个孩子要花钱,盖新房子要人力要花钱,这其中,铁哥也与弟弟,弟媳商量过几次,说想独立成个家。但弟弟,弟媳都一致认为,家里这么难,有两个孩子,将来过继一个给铁哥,帮铁哥养老送终就可以了。 就这样,善良勤劳的铁哥在50岁时就彻底放弃了成家的想法,专门为弟弟出力,帮弟弟一家过上幸福的生活,也是自己的最好的愿望,也算是牢记父亲的嘱托,所以就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两个侄子身上。 两个侄子都健康的长大成人,铁哥找过村长与弟弟,当时说好,有一个侄子要过继给铁哥的,能不能从行式或手续上办理一下,村长也同意,毕竟在农村,有后才算完整的一生。可是两个侄子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算在铁哥名下,弟弟也很为难的说,新时代了,咱们还是要征求孩子自已的想法,而且当时,也没有定下来,是大侄子或是小侄子过寄给铁哥。无耐的铁哥也只能接受实现,曾经的一家之主,往后说话就不顶数了。 后来,两侄子混得也不错,在县城买了房子落户了,将家里的房子卖给了邻居,也将自己父母接到城里去了,铁哥也搬回了父亲留下的那两间旧房子里了。 因为没有生意,桂师傅的铁匠铺也关门了,铁哥就种了几亩地,养了两头牛,过了孤独安静的晚年生活。 原本弟弟一家幸福的生活,却因为五十多岁的弟媳突然脑溢血去世,发生了变故,两个侄子顾不上老人的生活,一心忙着自己的工作与事业,铁哥的弟弟在60岁时就中风了,脑子清醒,四肢不太能活动,每天趟在儿了宽敞的房子里,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很多时候一天都吃不上一顿热饭。弟弟数次要求两个儿子将其送到养老院去,但两个儿子都不肯,说这么好的条件,为何要去养老院,这样认亲戚朋友怎么想,就铁哥弟弟就死了这份心,久而久之,就再也不敢提了,但一颗向往幸福的心却从未死过。偶尔也想起铁哥,给铁哥打个电话,铁哥总是安慰弟弟,知足就好,人的一生都是命里安排的。70岁时,铁哥一次重发热后身体也发生痛疼了,不能轻便活动,再加上村子上的人都搬迁到城里去了,铁哥提出自己是孤寡老人,想去镇上养老院里安度晚年,镇里经过研究,虽然有两个亲侄子,但因为确实没有负过赡养义务,也就审批通过了。 在养老院里,铁哥给同伴们聊着过去的事,偶尔也打打牌,身体慢慢有所恢复,虽然养老院里条件比较差,但也过得舒心,每逢过时过节,总有些所谓的领导带着一些人与一些不适合老人吃的食品,假心假的来问候,然后拍几张合影就走了,热闹过后显得分外寂静,让这些经历过历史创桑的老人们都无法释怀。闲来无事时,铁哥还总是帮助那些完全不能动弹的老伴们的基本生活,几乎每周都有同伴,因为心里与身体上的痛苦中离开人世。看着他们那样痛苦活着,或是悲伤的离去,铁哥感触良多,甚至还利用自己读过几年书的水平,写了些小段与小诗,来反问上天,既然不能好好的活着,又为何不让其幸福的死去。 75岁的铁哥,生命安静的走到了尽头,没有谁在意他这样的一生,但对于生活来说,铁哥有很多遗憾,但他的一生也是完整的。养老院在清理铁哥的遗物时,简单的物品中,有两件特殊的东西:一个存折与写给他弟弟的一封遗信: 亲爱的弟弟: 见信好! 我没有读过太多书,所以也没有能力,只能凭借着一点蛮力将你带大,现在,我要走了,知道你还安在,也算是完成了父亲临走时交给我的任务,所以我一生是有意义的。 世上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也没有留下什么,对于你,我没有做得太好,父母给了你生命,我充其量只是给了你生命的延续,没让你冷死与饿死。我走后,按村上的习俗,还是需要最亲的人办理一场丧礼,所以我还是要将这事委托给最亲的你,希望以最简单的方式将我入土。我之前卖了两头牛,有两万多元,都在存折里,你帮我买一个上了漆,画有龙凤的棺材,就是桂师傅去世用的那种,我问过了,六千多元就够了,因为我听说,用了这种好棺材,到了那边身份就不一样,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其他钱你就留着自己用或是给两个侄子。 此致 敬礼 你的亲哥哥:铁哥 公元2018年阴历8月26 听说读完这封简单遗信,养老院的院长与很多其他人都哭了,他们哭铁哥这善良悲情的一生,同时也哭自己,怕自己没有铁哥这样安详的晚年! 铁哥的葬礼终究还是两个侄子办理的,从城里带来了最好的乐队吹丧,请了附近最好的道士来超度。两个侄子还有很多朋友前来吊唁,之后几天几夜,村里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喝酒划拳,打牌,甚至还有用乐队的设备唱起了KTV。用这种方式为铁哥守灵,十分喜庆,因为两个成功的侄子说了,自己家伯伯去世了,无论花多少钱,都是热热闹闹的送最后一程。 整个村里,只有铁哥的弟弟,拖着自己完全不能动弹在下半身,哭到在铁哥的灵前。很多在场的人都议论,说哥俩感情深,其实只有铁哥弟弟自己知道,他是在哭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像哥哥那样得以好死。 几天后,铁哥入土为安了,我也办完了事,第二天,我带着行李又要回南方了,经过“等雨亭”时,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坐在亭中等雨停,不经意抬头,看到斜对面的山腰处,就是那堆新土的地方立了个简单的新坟。哦,原来,铁哥的坟就立在以前的尼姑庵处。 我静*坐在亭中,突然想,如果铁哥还活着,我愿意嫁给他,就算是嫁给了善良。 微信公众号搜索 说说网 ,再点击 关注 ,这样您就可以每天订阅到精典说说美文了。每天都有分享。完全是免费订阅,请放心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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