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婆婆又在那台老式的脚踏缝纫机上打鞋垫了。只见她架着老花眼镜，动作娴熟地拉着鞋垫往前，往前，回转，再往前，往前……不一会儿就打好了一只。她把鞋垫从缝纫机头里取下来，然后用剪刀沿着边儿修修剪剪，直到自己满意了才放下，又立刻去打另一只鞋垫了。

啥针线活都不会的我站在一旁只有羡慕的份。

“妈，您做得真好，比街上卖的强多了！”看着细密均匀的针脚，我赞叹道。

“华子，打鞋垫是用缝纫机最简单的活了。年轻时我还帮人家打鞋帮、打鞋底、做衣服，连最难做的中山装我也做过不少呢！哎，得亏有这家伙，多少年家里就靠它过日子呢。一家老小吃饱穿暖，体体面面地走出去，不至于被人瞧不起啊！”婆婆非常感慨地说。

“这倒是真的，虽然我10岁之前穿的都是哥哥的旧衣服，但被妈妈改过了，穿起来也不错，邻居们还直夸好看呢！”手插裤兜、前来“视察”的老公插了一句。

我想起了10岁那年，全家农转非，我妈被安排了正式工作。她领到第一笔工资后，就去供销社买了一台蝴蝶牌脚踏缝纫机回来。那时的我有点纳闷，家里有那么多要添置的家具，为何缝纫机是妈妈的首选呢？后来爸爸告诉我，当年奶奶家唯一值钱的家当就是一台旧缝纫机，分家时妈妈一心想要，可奶奶不给，奶奶告诉我妈妈可以随时来用，但不能分给你家。为此，多年来妈妈一直耿耿于怀。还记得妈妈坐在新买的缝纫机前，喜笑颜开，一有时间就在机上做这做那，甚是开心，还时不时地哼上几句歌，脚踩缝纫机也踩出了快乐的节奏，我想这是因为多年的愿望终于得到实现的欣慰吧！

我成年后，有一次和奶奶闲聊时谈到了当年分家的事，奶奶叹了口气说：“唉，伢呀，过去家里穷，如果我当年把缝纫机给你妈妈，你爸是老大，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在看着呢，你妈会被他们嫉妒，以后不好相处啊，古话说家不和被人欺。再说了，放在我这儿，你妈要用随时都可以来，也不耽误事哦！”原来是这样啊，老人家的心里亮堂着呢！可奶奶的这份苦心，妈妈当年并不懂得啊！

“哒哒哒……”婆婆开始打第六只鞋垫了。

我静静地听着缝纫机富有节奏的吟唱，不再介意这老式的缝纫机和家里的现代摆设搭不搭调的问题了，因为我知道这“哒哒”的歌声里不仅有慈爱，有做人的智慧，更有艰难岁月里家庭主妇们维护生活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