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谓看破，不是说躲起来，锁起来，而是走出去，无所谓。

二、人不免有所偏爱、有所倾向，但前提是有所判断、有所选择。

三、笨，可能意味着无保留的相信、**，源自无可劝说的真挚。

四、人越老越不犯傻。青春可贵，一半是指犯傻。我真希望傻回去。

五、我最怕看见年轻人自卑，可是我们的教育就是让你越来越自卑。

六、一个与自己的时代多少存有错位的人，大抵孤独，而且有点狂热。

七、好玩的人懂得自嘲，懂得进退，他总是放松的，游戏的，豁达的。

八、年轻人仍然所见极有限，又迷失在太多讯息中。讯息不等于眼界。

九、王朔对九十年代太重要了，他颠覆了整个1949年后的文艺腔。

十、现在人太世故、懦弱，好死不如赖活，没什么信仰，活着顶要紧。

十一、什么都需要学习，学习不是上学，不是上课，而是看你遇见什么人。

十二、吃苦受罪的最佳时段是在青少年时代，倘若争气，赔得起，看得开。

十三、年轻人所见极有限，又迷失在大多数的信息中，但信息不等于眼界。

十四、我珍惜呼吸胜于工作。你接受一件事，拒绝一件事，其实是一回事。

十五、所以我放弃让多数人了解我了，有那么一两个我在意的人了解我就行了。

十六、木心先生的最后时光，你我都要经历，都要寂寞的求生最后落寞的放弃。

十七、人于自己的面目，其实是看不清楚的，白纸黑字留下来，这才好比照镜子。

十八、我嚷嚷半天，临到离开，发现我全错了：哪有教育问题啊，都是权力问题。

十九、我每次看到这种考前班的素描，我都想死，我觉得我宁可一辈子不会画画。

二十、人民差不多已经不知道，也不在乎被愚，简直出神入化，就是，民开始自愚。

二十一、我们玩弄艺术的动机，小半或是出于灵感或热情吧，大半则恐怕是积习使然。

二十二、真正的艺术渴望批评。而每件作品第一位严厉的批评者，应该是艺术家自己。

二十三、人活着，跟蚂蚁一样，你从高楼上看下去，满街蚂蚁。蚂蚁们后来死在哪里呢？

二十四、你问我那是怎样的记忆，据实说，就是轻微的嫉妒，嫉妒我那时年轻，二十七岁。

二十五、只是迄今为止，我们有没有一首歌龄百年以上，几代人耳熟能详、同声一唱的歌？

二十六、我见到穷人，一声不响看着他们。我没有资格怜悯他们。这问题，你去问尼采去。

二十七、和平永远是愿望，真实是**。人类绝大多数想法、说法，都是愿望，**是事实。

二十八、我们现在的教育制度是从幼儿园就开始摧残孩子。老师、家长串通好了细细地摧残。

二十九、世界上有得是可怜人，过去很多，现在也很多。你要可怜人老是去想可怜事也很可怜。

三十、真正不无聊的人是在任何热闹面前，一个人在家里面，做自己要做的事情，非常享受。

三十一、我的心得是读书不在多，而在反复读。喜欢的书总要读它几遍，才算读过，才能读进去。

三十二、文学不能重建城邦，但是它安慰，甚至鼓励，用各种方式重建自己一片天的有志气的人。

三十三、受过小学教育而能做成一些事情的人，太多了；受了大学教育而一事无成的人，也太多了。

三十四、早期的作品都很简单，但是生猛；都很幼稚，但是天真；然后都难免粗糙，但是精力饱满。

三十五、萨特谈到音乐，曾有这么一番意见：挤在音乐厅观看演奏乃是荒谬的，音乐，应该独自倾听。

三十六、人的成长实际上不是知识，其实所有人的成长背后都有一个核心问题，就是他知道时间过去了。

三十七、暂且关起音响，收起CD吧。假如你果然在乎音质，还是老老实实坐到音乐厅去，支起耳朵听。

三十八、异端是什么？不是唱反调，不是出偏锋，不是走极端，要我说，异端的特质是不苟同，是大慈悲。

三十九、这一年的艺术圈，在发轫于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一次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集体意淫中，**了。

四十、自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你自己自由不自由？你的内心自由不自由？你的本事、学识能不能让你自由？

四十一、我知道人喜欢有个答案，有了答案呢，心里就安全、就放心。可我的脾气是不在乎答案，我喜欢找问题。

四十二、人只要是坐下来写文章，即便写的是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蒿草，都是“谈自己”。

四十三、有时我看到不懂的作品，会非常欢喜，因为你不懂，本身就是一种状态，非常质朴的、原始的那么一种状态。

四十四、互联网只是舞台，不是节目。世界，还有对世界的感受，是由许多事物构成的，网络不能代替世界，代替感受。

四十五、人只要是坐下写文章，即便写的是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蒿草，其实都在“谈自己”。

四十六、学生也被权力化，年纪青青，接受的都是权力教育，事事认同权力，以后出来到社会，国家就交给这样的学生。

四十七、我如果活在今天，还是一个十五六岁学生，死路一条。我痛恨上课，痛恨考试，痛恨一本正经，痛恨煞有介事。

四十八、我几乎天天画画，但是不发表，不展览，不出画册。我辈出过名了，我还没学会自作多情，以为别人巴望看见我的画。

四十九、对于叫做‘风格’的那种东西，对于个人才情和表现手段刻意张扬凸显的作品，我敬而远之。

五十、我画画，企图优雅，我常说粗话，也是实情，不过天地良心，我从未想到这是“野性与高雅的和谐”。

五十一、艺术顶顶要紧的，不是知识，不是熟练，不是文化教养，而是直觉，而是本能，而是那种最最新鲜的感受力，是一种可贵的无知。

五十二、我觉得诗歌比较本质的一点就是能够用最抽象的语言来表达人内心最细微的情绪。还有，能够用最简洁的语言来表达最复杂的情感。

五十三、以我的阅历和记忆，民主实现之日并非太平世界，一如**成功之时，世道尤为难测。我在乎人群的德行，社会的常态，是否失去底线。

五十四、在这一场巨大的阳谋中，真正被利用的是我们几代人，独尊鲁迅的真目的，是为了使我们无知，使我们不怀疑，使我们盲从意识形态教条。

五十五、我尽量不说假话但也并不句句真话。除了真话假话人还有许多说话的方式——倾听、理解、领会也有许多方式。

五十六、我每讲演，年轻人就上来要签名，要拍照，我只好陪着耍，不然伤了年轻人的自尊心。现在容我说句重话。真有出息的青年，不做这类事。

五十七、我迷恋一句话的上下文怎样连在一起，连的巧妙，你怎么读都会动容，都会服气。这是书写的秘密。你改一个词，效果全没了，修辞很重要。

五十八、生命力可贵，无知可贵。敦煌画家看过什么东西？希腊雕刻家看过什么东西？人家那条好性命没给糟蹋过，活泼无忌，这比知识要紧一万倍。

五十九、如果你记得，并且一直记得画里的图像，那就是一幅好画。另外有个办法就是你重复地看一幅画，如果每次你都有新的发现，那就是一幅好画。

六十、艺术本身就是哲学的具体化。最好的艺术开始很少“看起来像艺术”，而且从不美丽，对大众而言往往是丑陋无聊的。

六十一、真正的情况是，一位了不起的艺术家会贡献陌生的标准。在塞尚或毕加索出现以前，很多标准不存在。他们是挑战既有标准、同时确立新标准的人。

六十二、我不敢点名啦。总之，讯息封锁是要付代价的。这个代价，今天还在付，很微妙地在付。然后就是控制眼界，控制久了，再开眼界，有用么？有的，但也很扭曲。

六十三、最要紧是“义无再辱”这句话，现在知识分子不会讲这句话了，接受侮辱、习惯侮辱、自取其辱，早已是当代知识分子的专业，娴熟得很。

六十四、我也曾一路无知而愚蠢，只是贫穷时代的愚蠢无可羞，也无可张扬。现在我可能聪明一点了，只因逐步摆脱了愚蠢，并愿继续摆脱：不必同外国比较，我所比较的对象，是我自己。

六十五、我不记得遇到过让我厌恶的同性恋。某些同志让人厌恶，但绝不因为他是同志。异性恋，那些所谓“符合自然规律“的人，不也有太多叫人厌恶的家伙么？

六十六、所以你说的北京的冲突，我称它为文化时差，生理、心理都不适应，又非得适应。你经历过越洋飞行后的时差吗：你困得不行，要睡觉，可正好是一大早，你怎么办，只好打起精神。

六十七、现在的教育体制下，一个学生从本科到硕士、博士，可能是讲师，讲师到副高，然后多少教授。花钱买版在杂志上发表，这样才能过关。所以这些教授没有时间去上课，去关心学生。

六十八、我们那个时候哪有酒吧，但是我们有很多聚会，意气相投的人，聪明的人，一些人聚在一块儿，完全靠语言，靠性情，靠机智，靠豪爽，没日没夜天天这样过，最要紧是大家都有时间。

六十九、写文章的史观，各自不同，有人似不需要什么史观，文字后面自有心灵境界，这如掘井或修花园，又似现代的储蓄，天性有些基础，自年轻起读书、观察、对人生持肯定态度，自然有话可说。

七十、连续剧你不要批评它，不要当它是艺术，它就是生活。你给我看电影，我马上计较哪个镜头没用好，哪个光没用好，连续剧你计较这些干什么？多深多浅，我不计较。我不喜欢，换台就是了。

七十一、西方的批评，譬如尼采痛批瓦格纳，托尔斯泰痛批尼釆，普鲁斯特驳圣伯夫书，萨特与加缪绝交书等等，两边都是人物、都是好汉，两边都是单枪匹马，背后没有权力，他们唯一的权力，就是一枝笔。

七十二、我签，但即便是伦勃朗或毕加索此刻坐在正对面，我一定不会走上去要求签个名。我会目不转睛看他们，假如能够，我愿为他们捶背，洗脚，倒尿壶。齐白石说他甘愿给青藤八大磨墨理纸当走狗，绝对真心话。

七十三、没必要让所有人知道真实的你，或者是你没有必要不停地向人说其实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为这是无效的，人们还是只会愿意看到他们希望看到的。我甚至觉得你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在这些误解背后还挺好的。

七十四、鲁迅早就讲过，到了你摇笔杆写点东西、说说话，已经说明你没用了。真正做事情的人，闷着，不说话，就这么去做了。我现在两个态度，一是说话没用的，所以第二，保持说话，这是最后一点权利，如此而已。

七十五、居然想当艺术家—这意思，不是想当谁、谁想当，却说出一种价值观：人生一世，低头上班也好，亿万资产也罢，到了你看清楚、想明白，似乎还是活色生香有滋有味当个艺术家最自由、最浪漫、最潇洒。

七十六、艺术家是天生的，学者也天生。“天生”的意思，不是指所谓“天才”，而是指他实在非要做这件事，什么也拦不住，于是一路做下来，成为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七十七、而“奢侈”一词遭遇我们这样的消费时代，要么被略有资财而急于摆脱穷贱记忆的人如梦话般朗朗上口，要么被生意人不断盗用、利用、滥用，此外，“奢侈”一词早已言不及义了。

七十八、这是非常畸形的现状，前景暧昧：中国有着最现代化的种种器物与设施，富国强兵的理想实现了，但是人民没有灵魂，知识分子缺乏主见，社会失去了选择与判断的能力，只有消费意识和工具人格。社会实现了高层次的温饱，但这不是现代化。

七十九、工业文明出现了，人与土地、自然、邻居、动物，跟四季的关系，永远改变了。然后人就被时间分割，被公寓分割，人的生命，全都切分好，全都给你弄好了，你只是一个一个用完它，然后死掉，缩在一只木盒子里，占用一格事先买好的格子，编着号码。

八十、生态就是这样：道旁垂柳和崖岸松柏不是相互喜欢彼此承认的关系。我常惊讶美国艺术家对所谓欧美艺坛的讯息所知很有限，后来我逐渐明白，他们不必太知道，他们自己就是“讯息”，就同每一物种自我证明自在自为的道理一样。

八十一、生命是无意义的，从来就是盲目的。上一代知识分子接受唯物论教育，进步论教育。它肯定人是有价值的，有意义的，世界是进步的，我们做的一切是必要的、应该如此的、向前进的——所有的苦恼、官司、狂妄、灾难，都从这里来。

八十二、什么叫做救自己呢？就是忠实自己的感觉，认真做每一件事，不要烦，不要放弃，不要敷衍。哪怕写文章时标点符号弄清楚，不要有错别字——这就是我所谓的自己救自己。我们都得一步一步救自己，我靠的是一笔一笔地画画，贾樟柯靠的是一寸一寸的胶片。